2013年4月5日 星期五

二零一三年四月四日本來是清明節但作為難得的四天連假之首台北市倒是充滿了被工作綁架已久、終於鬆得一口氣出門尋歡作樂的人們。儘管已入夜路上人潮不斷商場顧客成群結隊街頭巷尾更出現嘰嘰喳喳的作樂聲。

唯一能讓這群人想起這一天是清明節的線索大概就是那一整天綿綿不斷的雨絲了。這一天雨下了又停、停了又再下。清明時節雨紛紛對於在台灣長大的人來說就算再不喜歡唸書也都會記得這句話的。

芷儀也記得這句話但她們家今年早就掃過墓了。她撐著傘匆匆穿越鞋店的血拚女客、KTV的人潮、運動商品店的壯男以及隨時冒出來請人幫忙填寫問卷的工讀生走進這家敦化南路忠孝東路口旁的咖啡店。

這家咖啡店有著大片落地玻璃窗鵝黃燈光照亮一室從外頭看過去感覺一片溫馨。坐在窗戶旁的幾位男客正盯著一旁走過的女子這就是當代咖啡店一個有趣的現象:咖啡店的客人總以為他們在觀察路人但路人其實懶得理他們。

芷儀推開門目光熱烈地搜尋店內的空位晚上九點的鬧區咖啡店其實不太可能有空位這時間前來光顧甚至要被熟客給嘲笑了。但也許是芷儀的幸運上一組客人剛走窗戶旁的連排座位還有三個空位芷儀挑了一個最右邊的位子並到櫃台點餐。

坐定後芷儀開始觀察周遭的客人她右邊坐著兩位年輕女性正讀著一疊疊手抄筆記但也常停下來閒聊。桌子前方放了一疊參考書、題庫及鉛筆盒。芷儀從自身的求學經驗推敲兩位女性不是高中就是大學生但她並不確定因為若是高中這兩名女性未免太過輕鬆若是大學生這兩名女性太過認真。

隔了芷儀兩個座位旁的是一名男客桌子前放了一本藍色封皮的書卻已闔上書頁書名看不清楚。書的男主人正戴著耳機、認真地滑手機。於是芷儀對書名不再好奇因為若有人帶書上咖啡館卻專心用手機代表這本書也不用讀了。

芷儀喝完咖啡後拿出書來一頭栽進小說的世界裡。

不到十五分鐘兩名男子進門了比手畫腳地互相推擠講話聲量比全店客人都高上一籌。前方的男子邊走邊說:哪裡有位子?後方的男子指著說芷儀旁邊的空位說:就坐這裡吧! 」他的同伴本來不太願意但繞了一圈發現沒位子了也坐了下來。

手機男與女學生全都皺起眉來芷儀從書中抬起頭來觀察局面發現了鄰君們皺眉的原因。兩位中年男子身材中等年約五十歲 其中一人穿著尼龍製的深藍色工作服工作服上沾了大小不等的白色油漆班塊另一人穿著簡單的黃色毛衣材質普通都沒有攜帶包包。兩人臉色黝黑眉毛、嘴角與眼角都下垂了皮膚粗糙頭髮是中年男子常見的髮型絕非流行的那種其中一人微微地凸頭。

簡單來說這兩人並非咖啡店會出現的常客類型。

芷儀心中閃過一絲皺眉的情緒她擔心兩位新鄰居可能會喋喋不休把她的小說給毀了她把椅子往旁挪了一挪。但她心中浮出更多好奇為何這樣的兩名男子會出現在咖啡店中?

毛衣男子端著兩個杯子回來了一陣紅茶香氣飄過。深藍色工作服男子伸出手來指著芷儀的咖啡杯並對同伴說:你看人家點什麼?為什麼這麼大杯?要不是她正低頭作出看書狀差點以為自己有回話的義務了。深藍色工作服男子的手與臉一樣黝黑關節粗大、包覆著厚皮與厚繭這是一雙經過歲月的手。

毛衣男子說:人家在看小說。 工作服男子又追問:你看我們這麼小杯。芷儀猶豫著要不要乾脆出聲回答並建議兩人點起咖啡。但此時毛衣男子卻把頭轉向手機男以一種絕對稱不上社交距離的近距離湊過頭去研究起手機男的藍色封皮書名。

芷儀打消了出聲的念頭把頭埋回了小說。工作服男子也想研究她的書名將目光轉向了她但由於書的主人正假裝專心閱讀著男子後只能放棄。

芷儀從眼角餘光發現手機男顯然被毛衣男子過於直接的動作刺激到正看著自己眼神散發出你覺得這樣可以接受嗎?的訊號尋求盟友。但她決定假裝沒看到。

兩位中年男子終於決定將注意力從書上收回來開始研究起女學生。毛衣男子說:還在唸書吧? 但工作服男子說:不對大學畢業了。 毛衣男子說:不知道在唸什麼?被人評論的同時女學生一改之前的聒噪安靜讀書不說話。男子同樣對話重複了三遍。芷儀開始感到不耐與失望覺得如果兩位鄰君的觀察力這麼低落她也許該把注意力挪回小說上。

但她好奇著:兩名男子既不習慣喝咖啡為什麼要走進咖啡店?出門在外卻連皮包都不帶?兩人是本來約在外面見面卻被一場雨給逼進咖啡店嗎?那兩人見面的原因又是甚麼呢?兩個人感覺認識很久、常見面因為這兩人更習慣觀察別人卻非朋友之間常見的、互相寒暄彼此生活。

想著想著芷儀發現鄰君們討論起煙來了。原來兩位身材苗條、約35歲的女子剛剛抵達就咖啡店的露天座椅吞雲吐霧著。中年男子們隔著窗戶緊盯著抽煙女子看目光專注地連她都開始擔心是否會被發現。

毛衣男子說:現在的女生抽起煙來啊!工作服男子說:哼!煙根本還沒吸進去裡就吐出來....你看吧!」芷儀不曾抽過煙但聽完這話也不禁偷瞄了女鄰居兩煙看看鄰君到底有沒有把煙吸進去。雖然她並不會分辨兩者的差別。

兩名女子穿著兩件式套裝與連身洋裝臉上上了妝手持香煙純白煙身看不出任何品牌記號。煙才剛點因為煙身並不短大約五分之四女子對談著但從她們攪在一起的眉心來看顯然不是快活聊家常而是正為某件事情煩躁著。

與其說女子們在抽煙不如說女子們是在聊天兼手拿香煙快速地揮動著。連芷儀都注意到了兩位女鄰君講話的時間比抽煙的時間多更多煙靠近嘴邊只有一秒又離開。

桌子上有一個煙灰缸插滿了前面客人賞賜的煙屁股。五分鐘後兩名女子決定結束對談匆匆又離開那還有四分之三的香煙也加入煙灰缸陣營內。  

工作服男子緊盯著女子並對同伴說:「你看!她們根本就不會吸煙純粹是做派頭 」。語氣之不屑芷儀突然覺得如果以後要抽煙一定要好好抽免得被人冠上做派頭這虛張聲勢的惡名。毛衣男子連聲贊成同伴的言論。

香煙秀結束後兩位男子也起身離開了桌子上剩兩杯躺在杯底的紅茶包與雪白的茶杯。

最後芷儀還是不知道兩名男子來咖啡店的用意。但是她想起來在菸害防治法上路後這似乎已經不是抽香煙會讓人感覺更有派頭的年代了。

但是那又麼樣呢?談到煙時男子們的眼睛是發亮的語氣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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